马瑞图阿訇在穗十年
奉至仁至慈的真主之名
作者:陈勇
马瑞图阿訇(1896-1945),名玉龙,字瑞图,以字行,经名奥斯曼,云南玉溪龙门乡大营人。他天资聪颖,家学渊源,其祖父马联元 阿訇、父亲马健之阿訇皆为经汉两通的大阿訇。他自己亦为民国时期著名的阿訇、译著家和报人。
马瑞图阿訇(民国十六年--民国二十六年)(1927-1937)在 广州执教十年,“谦恭敦厚,善诱循循,尤为粤中人士所钦佩。”穗城坊间至今流传“北有王静斋,南有马瑞图 ”,可见其影响力之深远。
此刻,笔者依据史料为读者们展开一次追寻,追寻马瑞图阿訇穗城执教的经历。
(一)回文大学校长
民国时,广州共有五座清真寺:光塔寺、南胜寺、濠畔寺、东营寺和东郊寺,俗称“五坊 ”。广州的回文大学旨在培养伊斯兰教专 业人才,最初设在濠畔街回教礼拜堂,马瑞图阿訇担任校长。民国二十三年,由五坊清真寺公请,回文大学搬迁到地点适中的大南路回教礼拜堂。“这五坊的伊玛目、穆安金(宣礼员)和海推布(宣讲员)都对马瑞图阿訇执弟子礼。他们很好学,清真奔往授业,从不缺课。”
马瑞图阿訇将学员们按程度分为三个班:
甲班有周善之、王明山、马仁峰、马季显、陈秀芝等;乙有张广义、王少轩、王增凤、马德谦、熊振宗,还有几位来自外省的‘哈里发 ’参加一、二班的学习;丙班有杨汉光、马胜亮、何传成、董文焕、张耀汉、王增烈、周兆强、杨汝英、杨嘉权等。
学员年纪最大的有两三人,他们年纪都比马瑞图阿訇大。例如周善之阿訇(南胜寺伊玛目)、马二阿訇(南胜寺海推布)。那时,马瑞图阿訇刚过而立之年,他们已四十岁左右了。
回文大学的课程设置为:甲班教授《葛最》天经巨注、《卫果叶》 礼德全经、《尔果伊德》信仰疏注。乙班教授《者了赖尼<古兰经>简注》、高级文法。丙班教授《古兰经》正文及初级文法。
回文大学上课的情形,是怎样的呢?“学员到齐后,清真寺先给 师生吃一点早点和茶水,然后才让他们开始讲经......从小班开始, 依次一班一班地讲。讲这个班的课时,其他班都旁听着。每讲完一个 班的课,就要休息 5-10 分钟,直到 12 点才全部结束,各自回家吃午饭。
“每聚礼日休息,练习作文一次,其法举华(中)文一段令学生 译为阿文,又以阿文一段令译为华(中)文,而后交教授改之。”马瑞图阿訇重视中阿并授,由此可见一斑。
十年辛苦,果如马瑞图阿訇所愿,穗城人才辈出,蔚然成风。20 世纪 30 年代以后,在广州、肇庆、香港等地清真寺主持教育的教长 和阿訇,都曾在这所大学挂帐(毕业)。熊振宗阿訇还到埃及艾资哈尔大学留学,并获得硕士学位。
(二)《天方学理月刊》主编
民国十七年(1928 年),马瑞图阿訇联合同志创办《天方学理月刊》,旨在:“用浅显和有趣的文字,纠正教俗相沿的错误,以科 学理解表扬真理,使阅者咸具教理卓识,提倡教育和传达信息,促进 穆民信仰的思想。”该刊成为当时全国穆斯林刊物中有较大影响的刊物之一。该刊共出了六卷,直到他离开广州时才停办。
“每天的下半日,是他给《天方学理月刊》写稿或修改来稿的 时间。他整天伏案格子,忙个不亦乐乎。因为来稿少时,他必须翻译或创作,才够凑足规定的篇幅;否则,月刊就会显得干瘪瘪的了。
“为了使月刊充实,他经常跟阿拉伯世界本地的报刊主笔们通信 向他们索取报刊。例如埃及的《艾大校刊》、《胜利周刊》、《金字塔日报》、满克的日报,伊拉克一年一册纪念至圣诞辰的专刊……中 国各地穆斯林的报纸杂志,如《月华》《成师校刊》《突崛》、《清真铎报》、《人道》、《正道》等。
“每个月的《天方学理月刊》出版,就摆放在讲课的经堂里。这 时,暂停一天的课,全体学员都一齐动手:有的在忙着包,有的在忙 着写收件人姓名和地址。全部包完后,最后一道手续,就是把它统统堆放在一辆黄包车上,拉到邮政总局寄出。 ”
马瑞图阿訇每日授课数小时,下午又忙于伏案翻译、创作,陈焕文先生曾提到:“马阿洪(阿訇)还服着药呢,想是积劳而致累他老人家吧! ”
月刊的出版发行,使得广州、华南及月刊所到之处,读者都能读 到国内诸如纳忠、马之骥、山国庆、吴事勤、常步舜等诸位先生的佳作,亦能了解到埃及、印度等国际伊斯兰世界著名学者的最新学术成果。
(三)著名译著家
马瑞图阿訇译著了许多作品,马景先生在《民国时期伊斯兰教汉文译著研究》一书中提到其主要作品如下:
“《小学教典问答》是关于伊斯兰教基本信仰的译著,原作者是埃及学者骆合安外礼,译稿由马明道校阅,民国二十年由北平 清真书报社出版后,该社曾两次再版,其中第三版出版的时间是民国二十五年。
《圣训四十章》是关于圣训的译著,原作者不详。译稿于民国十三年完成,后经清真书报社经理马星泉校订,民国二十四年由该社出版。
《礼法问答》是关于伊斯兰教法的著作,全书共分两部分, 前半部分论述了礼拜的教法规定,后半部分论述了天课和朝觐的问 题。作者指出该书“正合儒书大学之道,在明明德,在亲民,在止于至善 ”。民国二十三年北平清真书报社出版。
《回教认一论》是关于伊斯兰教义学的译著,原作者是穆罕 默德·阿卜杜。中文版最早由马坚翻译成汉语,定名为《回教哲学》。民国二十六年中华书局出版发行,二十八年再版。
《穆罕默德的默示》是关于穆罕默德接受真主的启示的译 著,原作者穆罕默德·赖施德(今译穆罕默德·拉希德)。该书卷首 有作者的序言,正文内容主要讲述了穆罕默德虽然不是列圣的开创者,但他是列圣的封印者、集大成者,详细论述了《古兰经》的十大宗旨,并比较了伊斯兰教与基督教的部分教义。 民国三十五年由中华书局出版。
另外他还出版过《伊斯兰教典问答》《清真信仰问答》《伊 斯兰教经典问答》三书,今不见。除了已出版的专著和译作外,遗 稿尚有《真理之表现》《卫道经解》 (《伟戛耶注释译》)和《伊斯兰问答课本》。 ”
读者们不难发现马瑞图阿訇译著的作品既有适合于普通大众阅读,起到宣传、教育之功效的,亦有国际知名学者的扛鼎之作。
民国二十五年八月初一,已经身为广州市总教长的马瑞图阿訇在 大南路回教礼拜堂翻译完成近代伊斯兰世界理性主义学派的代表人 物、改革思想的工程师、埃及著名学者穆罕默德·阿卜杜(1849-1905)的《回教认一论》。此书中文版最早由马坚先生翻译成汉语,定名为 《回教哲学》。马瑞图阿訇的译本是浅显文言文,马坚译本是白话文。 正是通过这两个各有千秋的译本,国内穆斯林得以深入认识穆罕默德. 阿布杜的思想:“把伊斯兰由穆斯林衰落时期遗留的功修化、后世化、神秘化、功利化转向务实化、两世化、生活化和普世化。 ”
十一月起,马瑞图阿訇着手翻译与自己时有书信往来的近代 伊斯兰世界关键思想家、埃及《光塔月刊》主编的穆罕默德·拉希 德·里达(1865-1935)先生最重要的著作《穆罕默德的默示》。 此书浓缩了穆罕默德·拉希德·里达《光塔经注》的主要思想,其宗旨是“证实穆罕默德的启示,证实《古兰经》是真主的语言,它包含了人类所需要的宗教、社会、政治、经济、战争等各方面的改革和建设内容,而这正是这个时代的智者们所抱怨的一切腐败和灾难所急需的良药。”时至今日,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我们,此 书仍具有深刻的借鉴意义,通过阅读学者的笔墨把我们的心灵“ 引向《古兰经》的指导、《古兰经》的精神 ”。
(四)努力教务
民国十九年三月二十九日,马瑞图阿訇应佛山归信的吴事勤 先生的邀请偕同陈焕文先生、陈应昆先生利用两天的时间冒雨到佛山调研当地的风俗,为宣传正道做准备。调研之后,当即决定由吴 事勤负责在佛山设立阅报处,由广州寄去宗教书籍、刊物等。再则设立教理宣讲所,指定日期,由《天方学理月刊》邀请阿訇到佛山担任宣讲。
五月十二日,马瑞图阿訇在穗籍刘传根阿訇游学西北十五年 回粤的欢迎大会上演讲:夸赞其坚忍刻苦地“不是为个人计而留学, 乃为宗教、为社教计而留学 ”,鼓励后学们能够以刘传根阿訇为榜样“怀抱救教救国的宗旨,发扬宗教,造福桑梓”。
民国二十年一月,马瑞图阿訇在中国回教俱进会粤支部职员就职大会上嘱咐:
“俱进二字大概是顺应世界的潮流与他人齐驱并进,不可落人后 的意思,那么他的意义与宗旨是何等的重大,何等的要紧,这样我们 来负担俱进会职务的人们当要知道责任的重大,应当拿出一片为主为 圣地心肠来策进教胞,使他们在宗教上有深刻的信仰与认识,在社会上与他人并进齐驱,那时我们的责任才算卸了呢!
“《古兰》天经第十一册上说:‘你们应相从诚实的人。 ’这节 真经是真宰命我们为穆民的人,要有团结力,要有团体,要选诚实的人 为桢干,还要服从指导者的指挥的意思了。古兰经中说:‘随从诚实 的人 ’就暗示着为首领第一要诚实,如果我们办事的人诚心实意、实 事求是地来办事,那么万样事没有办不到的。古话说‘精诚所至金石 为开 ’‘顽石点头 ’,所以我们替主圣办事的人第一要诚实,要大公 无私,第二要任劳任怨要互相谅解。凡事要由大体上着想,要向主圣讨 好,不要向人讨好,那么前途必定会是乐观的。换句话说,就是俱进 会要教育教胞,要把‘行教 ’‘处世 ’两方面应当知,应当学的尽量灌输与教胞男女,这层望诸君特别注意啊! ”
(五)关注青年人成长
民国二十年(1931 年),纳忠先生去埃及留学途经香港,专程赶 赴广州参加陈焕文先生的婚礼。“......约了张(有成)、林(仲明) 二君搭广九车,午后二时开行,到广州时已万家灯火了。在先本来打 算宿旅店,以言语不通,故投宿同乡马瑞图阿訇处,异地骤遇故乡人,彼此都感到分外的亲热,一时烧茶煮饭,殷勤招待,感何如者? ”
马瑞图阿訇在云南养病半年期间,经常与在昆明求学的穗籍周承 恩阿訇讨论学习。因见他废寝忘食,特别嘱咐他加强体育锻炼,“不可用功过度”。
民国二十一年(1932 年)十一月二十日,广州穆斯林青年因 上海《南华文艺》社登载侮辱文字,在大南路回教礼拜堂组建以‘救国护教、爱己敬人为宗旨,服务社会公益事业并护助教中一切建设事业 ’的广州回教青年护教团。在其成立典礼上,马瑞图阿訇被推举为主席团主席。他在演讲中叮嘱大家:
“第一,先把教内青年无论是学生或非学生统统联络起来,大家 在一块,从事研究教义,服从教义(如礼拜把斋……),并从事学问 的探讨、体育运动等。团友中若有不良嗜好,不良习性(如吸纸烟或 打麻雀,骄奢淫逸等事的)大家用温和的手段在人背后借(劝)他改过。
然后第二步,再留心主持教务的人,看他们所作所为的是否合乎 教理,是否大公无私,他们有好处,应当辅助他,他们有坏处,应当慢慢地借(劝)他们改善。
第三,再注目到教胞的生活方面,教育方面,经济方面。
把这三件作好了,慢慢地才从事对外宣传、翻译教典等事。总之 诸君的宗旨是‘爱己敬人 ’,爱己必先把自己的学问道德加以相当的 修养,然后再本‘ 己立立人,已达达人 ’之宗旨,进而扶持教务,做种种利教福民的事情。
末了鄙人还对诸君进一言,就是我希望大家多做事少开口,不要 一时贪多,也不要半途抛弃。要任劳任怨的,有持续性的,按部就班的,慢慢地做着去。久而久之自然有大效。 ”
民国二十四年(1935 年)五月抵达埃及的第四期留埃学生林兴 智在《到埃及去》曾记述“一月二十三日,乘人力车到濠畔寺马瑞图 同乡处,已七点多钟了。瑞图先生我小时,认识他的,继后他到此来任教长,就没有见面了。近年来,因为听见他在华南努力教务,还独自主持《天方学理月刊》,才不时地与他来往信。今晚相聚,乐趣丛 生,很钦佩他坚忍的精神,可惜同志太少,兴教的工作,很显得力量 单薄似的。”一月二十七日,马瑞图阿訇带领林兴智一行人到怀圣寺聚餐,继而参加座谈会,参观回教俱进会粤支部。
(六)马云从阿訇眼中的父亲
马瑞图阿訇的儿子马云从阿訇在八十三岁高龄时,曾谈到父亲留给他的深刻印象,笔者摘录其中三点:
其一,在广州几个年头,处在那样繁华热闹的大城市,由于教学 和笔耕,他从未带我们去看过一场电影,或上过一次茶楼。只有他的学生邝广义阿訇带我和二弟云良看过两次无声电影,上过两次茶楼。
其二,先父有时也去参加经事,他每次经事完毕回来时,都不坐 车而步行回来。他用坐车的钱买了一大捆旧书拎着回来。那捆书有适 合他看的,如:梁任公(启超)主办的文笔优美的《清议报》《新大陆 游记》、《东方杂志》,也有适合我和二弟看的,如中华书局出版发 行的《小朋友》、世界书局的《儿童世界》,商务印书馆的《少年杂志》、《中学生》等。
其三,先父讲经非常细致,词法和语法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, 毫不含糊。我数十年的教学生涯中,以先父为榜样,讲经当中,对字法文法的解释,经义的阐发,一丝不苟,深受莘莘学子的欢迎。
民国二十六年(1937 年),七七事变以后, 日军接二连三地狂炸厦门、汕头的时候,马瑞图阿訇回归云南故里,振兴桑梓宗教,矢志教育,求学者如云。民国三十四年(1945 年),归真于小围埂任上,享年五十岁。
斯人已逝,马瑞图阿訇在广州执教十年,为广州、肇庆、香港等 地培育了众多德才兼备的栋梁之才,为穗城的伊斯兰事业留下了丰富 的文化遗产。此等丰功伟绩,吾辈当永远铭记,祈求伟大的安拉赏赐他天堂乐园的归宿,阿米乃!